《渝李文集静日书 -- 关于一棵菠菜的等待》

JerryXia 发表于 , 阅读 (1,982)

发布于:2006-8-26 15:32:45

【一头菠菜随风摇摆】

丁聪有一头倔强到死的乱发,所以被叫做菠菜头;童舟小小的个子却长得圆圆胖胖,因此被称为冬瓜。

冬瓜是菠菜头的好朋友,形影不离得就像夏天的冰激凌冬天的棉手套。如果你走在路上,看见顶了一头菠菜的英俊男生,身边跟着个身子圆圆脸蛋圆圆的女孩儿,像颗小跳豆似的唧唧喳喳,不用怀疑,那就是他们了。

因为这个,丁聪有时候会觉得难为情,好几次他在和童舟出去的时候,都会一个人悄悄溜掉,然后躲一边去看她傻乎乎站在那儿,东张西望喊他名字的表情。

你可能会想,他们是一对情侣吧?当然不。菠菜头丁聪说,冬瓜只是我的好朋友,而且就是那种你需要的时候,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她站在你身边的朋友。因为这种信任和赞扬,童舟就曾豪气干云地笑言:菠菜头,只消一顿饭,刀山火海我也替你闯了。

谁想童舟很快就后悔了。丁聪果真请她吃饭,她想:实在是宴无好宴。

真的,情况不是不诡异的:冷气十足的餐厅里,丁聪顶着满头菠菜似的乱发谄媚地给她夹菜,一只小腊肠狗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睛窝在他怀里冲她直哼哼。

她决定单刀直入:“说吧菠菜头,又遇上什么麻烦了?”

丁聪一副知我者童舟也的表情,手指头戳戳小腊肠:“叶芮芮出去旅游几天,托我帮她照看‘帅哥’……”说着他一摊手,表情甚是为难。

童舟的喉咙里似滑进一只鹌鹑蛋,噎在那里上下不得。“好吧,”最后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,“以后我每天去你家。”

丁聪搂着小腊肠,笑得一头菠菜随风摇摆。

【谁的伤口无关痛痒】

其实谁都知道童舟喜欢丁聪,只有丁聪不知道。

丁聪只对叶芮芮好,什么事都听她的,只要她高兴,天上星星他也能摘下来。童舟对丁聪,也是一样那么好:谁在体育考试那天早上送糖水荷包蛋给他,谁在他考砸了以后陪他K歌到嗓子哑掉,谁在大冬天窝在被窝里笨拙地为他织海马毛手套,谁因为日历上他生日那天的红圈想到心口发疼……

童舟其实是有些生气的,当她知道丁聪为叶芮芮养狗的时候。她忍不住想,丁聪就从来没对她这么用心过,总是遇到麻烦的时候,才想起来要叫童舟童舟。要不是因为这只腊肠狗,那顿晚饭她该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吧。

可是生气归生气,她还是决定要帮忙照看小腊肠。

于是童舟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直奔丁聪家。丁聪租来的房子在学校附近,七楼,童舟经常去看他,爬楼梯都会累得半死,一颗心擂鼓似的疼。

丁聪睡眼惺忪地来开门,那只小腊肠围着他的腿直打转。丁聪说:“亏你来得早,不然它饿死了我怎么跟叶芮芮交待?”

说完他摇摇满头菠菜趴回床上,留下一人一狗两两相望。童舟气闷半天,还是蹲下身把那只汪汪叫的小狗揽在怀里安抚,怕它的叫声吵醒了他。结果当丁聪的鼾声呼呼啦啦穿过客厅传进厨房的时候,童舟已经好吃好喝伺候着帅哥,并开始为他准备午餐了。

后来那把菜刀以凌厉的身姿接触到她左手食指的末梢神经后,丁聪只把胶布拿给她就去看帅哥了。她在厨房偷偷掉了两滴眼泪,心脏一抽一抽的。原来感情的事一点也不公平,谁是被喜欢的人,谁才可以不痛不痒。

【发炎的食指忘忘忘】

一连几天,童舟手指上的伤口因为老是碰水,开始有些发炎了。她用创可贴把食指包起来,举到丁聪面前申请工伤赔偿:“菠菜头,医药费拿来!”

丁聪正和叶芮芮通电话,冷不防被吓了一跳,赶紧捂住话筒,压低了声音冲她吼:“你干嘛呢?”

童舟委屈得眼眶都红了,哧的一声扯掉胶布:“你看,都肿了。”

丁聪说:“那我待会带你上校医院看看好吗?现在你先带帅哥出去遛遛吧。”

童舟瞪着他,因为要忍住眼泪,两只眼辛苦得疼起来。她的心里难过极了,呼吸急促,像是被人挤干了水份,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那里发抖,好几秒钟说不出话来。

丁聪着急了:“怎么呢?就一会不行么?一会儿就带你去医院。”

童舟没说话,转身拉开大门走掉了。直到下了楼,她才转过头去,可是丁聪并没有追出来,楼梯上只传来帅哥的叫声——忘忘忘。她坐在出租车后面一直抹眼泪,司机问她:“小姑娘,怎么了?”她把受伤的手指举起来,又指指心脏,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说:“这里疼。”

【帅哥的失踪】

童舟吃了药,关上手机决心好好睡一觉。第二天中午她醒来,胸闷的情况已经好多了,食指的炎症也消下去,伤口起了一层白白的皮,新生的肉芽有些痒痒的却不是疼了。

童舟决定原谅丁聪。她穿上鞋正准备去菜市场,丁聪突然打电话来,说帅哥不见了。

童舟看见丁聪的时候,他正蓬乱着头发无精打采地蹲在楼下发呆。

“怎么不见的?”

“昨天你走的时候没关门,帅哥跟着你追出去,结果一夜都没回来。”丁聪的语气充满了埋怨。
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”童舟小心翼翼地问,“你找过了吗?”

丁聪气极了,拍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,咿咿哇哇一阵乱吼:“怎么没找过,附近都找遍了。你说帅哥这么小,要是被野狗欺负怎么办?还有,晚上叶芮芮就回来了。”

“那我帮你再找找。”童舟也着急起来。

“那要是找不回来呢,你让我怎么跟叶芮芮交待?”丁聪硬邦邦地顶她一句,有些不依不饶。

“那就,那就赔你一只。”童舟冲口而出,也有些发火。

“怎么赔?这和叶芮芮那只能一样吗?”丁聪别过脸不看她,“都是因为你乱发脾气,你是干嘛呢,诚心害我追女孩儿追不到,我谈恋爱碍你事儿了吗……”

童舟愣了半晌,一跺脚伤心地吼:“就是故意,就是故意,怎么了?我才不去找,我回家!”说完她沉着脸跑掉,丁聪怎么叫她也不答应。

【谁是戈多,谁在等待】

童舟拧开手电筒在小区的草坪上匍匐前进,嘴里还帅哥帅哥的叫个不停。从黄昏到现在,她饿着肚皮已经找了一整晚,心脏都刺起来。

她很气自己这么没骨气,她的膝盖和手掌在草皮上蹭破了皮,腰和胸口也疼得不象话,四周黑漆漆的,手电的光线那么微弱,她真的很难过,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。

没有,还是没有。她失望地站起来,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呜呜声。她在垃圾桶背后看到帅哥可怜兮兮的身影,它正努力蹭着一块烂泡沫,想要爬到垃圾桶里找吃的。

童舟开心得抱起帅哥就往丁聪家跑。路上她摔倒过一次,喘得胸口像供血不足似的痉挛。

黑洞洞的屋子没亮灯,童舟就蹲在楼道上等丁聪回来。九点,十点,十一点,丁聪一直没回来。童舟累得眼睛都眯成了缝,小腊肠在她怀里不安地磨蹭,害得她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。

她决心去楼下等他。她抱着帅哥站在路灯下,深秋的夜一下就起风了。她和帅哥的影子像贴纸一样印在身后的墙壁上,冻得硬邦邦的,真像舞台上的人偶布景。她突然就记起那个等待戈多的故事,戈多始终不出现,有人等啊等,就一直等到天荒里去。

这时候丁聪却出现了,远远的,童舟听到他和女孩子的笑声。她退到楼道暗影处,看见他和叶芮芮肩并肩的走了过来,他的那件烟灰外套,还体贴地披在叶芮芮肩上。

他们说笑着上楼了,童舟抱着小腊肠,心一下子哗哗啦啦就碎了一地。她像从垃圾桶里抱回来的小狗,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,直到后来丁聪送叶芮芮回家。

那晚午夜的钟声响过以后,她把小腊肠送回丁聪家。她问丁聪,你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儿吗?丁聪看着她为难地说:“冬瓜,其实你人挺好……”

她明白,她明白了。丁聪未必不知道她对他的好,可是喜欢一个人也不总是衡等式,不衡等,就总有人受伤,总有人离开。

【再论审美疲劳】

日子真快。童舟复习考研离开原来的学校已经一年。在另一个城市里生活的童舟还是关心丁聪的一切,可那已经是越过了一个衡等式,像亲人一样的关心了。

丁聪开始工作,有了另外的女朋友。遇上不开心的事,不知为什么,他却总是第一个想到童舟。他想起她欢天喜地叫他菠菜头的样子,会气鼓鼓地跟他吵架,可是谁也不会有她对他这么好,即使分开了,还会时常打电话来唠叨:“菠菜头,吃早饭了吗?戴手套了吗?有人陪你K歌吗?其实你挺想我的吧?”

是的,就像后来丁聪的女朋友和他分手时说的那样:“别不承认,其实你心里,一直挺记挂那个叫你菠菜头的小丫头。”

有谁能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?丁聪想起有一次圣诞节童舟穿着漂亮的呢绒格子裙跑来问他,好看吗我好看吗?他兜头就是一盆冷水:冬瓜,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荡,都已经审美疲劳了。

现在他懂了,爱情里的审美疲劳,应该这样来解释:一颗心靠太近,就忘记了要珍惜;一种关心享受太久,就忘记了要感动。

【菠菜头的玫瑰不开花】

如果说2005年对丁聪来说有什么重大事件的话,那就是他决心追求童舟。

做这个决定有一部分是因为,童舟已经很久不来电话了。他拨过很多次童舟的手机,从关机到停机。丁聪设想过无数种可能,欠费、换号、手机被盗,或者真的只是因为,童舟失去了等待的耐心。

丁聪很难过,就给童舟写了长长的一封信。五页信纸,填满了他毕业工作生活想念等等琐碎的事。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童舟消失的日子会特别难熬,那些关于他们两个人的,他从来想不起来的细节,突然就像放电影一样展开了。后来他明白,不是因为孤单,只是这个人不知不觉就长成了眼耳口鼻的一部分,失去了,就不健全。

于是他在信的最末尾写上:冬瓜,菠菜头要来给你过生日。其实他想真惭愧,以前他从来都不记得童舟的生日,那时候,他还只顾着记得叶芮芮或者别的哪个女孩儿的生日。

结果那天他飞到童舟念书的城市,站在洒满阳光的女生宿舍楼下等她。他的手里捧着漂亮的玫瑰花,他想,要是看见童舟,一定要跟她说,菠菜头和冬瓜,不是绝配吗?

可是他从午后等到日落,直到斜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成僵直模糊的线条。后来他见着每个出入楼道的女生都问,你认识童舟吗?你知道她住哪个寝室吗?

得到第十个否定的答案后,一个女生拦住了他:“你找童舟吗?可是,两个月前她就已经离开了……”

那天晚上,玫瑰花无端凋谢。丁聪捧着它,第一次为了一个叫做童舟的女孩儿哭出声来。他总是让她等待,到了他想要等她的时候,她就再也回不来。

后来的后来,丁聪有了一只小腊肠做伴。他常常讲起他有一束送不出去的玫瑰花,这束玫瑰,要是早盛开两个月,有心脏病的童舟,或者还会欢天喜地叫他菠菜头。原来所有的珍惜都要乘早,否则徒有一颗真心,要催开一朵玫瑰,也是太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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